001 偶遇要在偷跑晚自习后的傍晚
云川望着手中的纸条，内心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。“还请不要外传昨天的事情。放学后再来那条巷子，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小小的要求，拜托了。”这是他同桌林诗雨的笔记。虽然这种留言一般都会让正值青春的高中男生想入非非，但对于云川来说，却是产生了“该不会要灭我的口吧?”这样的想法。当然，他的同桌并非凶神恶煞，相反，那是一位品学兼优、知性又文静的三好学生——至少在昨天之前，林诗雨在云川心中的形象一直如此。因为二人一直都是奉行着互不干涉政策的——大部分时候林诗雨都会用高高的书堆摞起来摆在他们的座位中间，当做是两人之间的分界线。云川一心都在学习上，对这个安静的同桌就只是心生敬畏，“她一定是为了能够专注学习吧？”擅自这样想着，于是林诗雨在他的心中形象就渐渐变得高洁伟岸了。但是如今……云川看了看左侧身边空出来的位子，又看了看手中的纸条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到昨天傍晚。把假条给门口的保安出示过后，云川向着自己常去的那家书店走去。本来他这样的高二生是必须要在学校上完晚自习才能回家的，但他运用优等生的身份，以购买教辅材料为由找班主任特批了假条。前往书店需要经过一个城中村，云川很喜欢这一段路。看着红日微斜、炊烟升起，闻着街道上不知谁家飘出来的饭香，将学业的压力、师长的期望通通抛诸脑后，只是慢悠悠地走脚下的路。他很喜欢这种只有在村中才能感受到的松弛感，这能让他想到小时候暑假前往乡下爷爷家时的生活。云川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惬意散步中，不知走了多久，他的袖口猛然被拽了一下。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云川悠悠地回过头，随即便疑惑地睁大了眼睛。
“林诗雨…同学？你也没上晚自习啊？”没错，出现在他身后，身着和他同款校服的小个子女生，正是他的同桌林诗雨。
“帮我个忙”。林诗雨的声音微颤着，大眼镜框后面的细眉微微蹙起。明明是在请求别人帮忙，确好像很不情愿一般。
“呃……什么忙？”云川压抑住内心的错愕，摆出一副关切的样子说道。
“你去帮我吸引那个老板的注意，我去把它们放出来。”依旧保持着那种冷冰冰的腔调，林诗雨的一只手仍旧抓着云川的衣袖，另一只手向着远处的一个铺子指去。顺着林诗雨手指的方向，云川发现那是一家狗肉铺。此时肉铺的老板正在给店门前的狗笼子上锁，而笼子内，几只小狗像烂泥一样趴在地上，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呜呜的哀叫声。
“里面有你的狗吗？被卖到这边了？”云川有些疑惑地看向林诗雨，却刚好与她抬起头的视线撞到了一起。四目相对，短暂的相互审视之间，云川第一次发现原来她这时长戴着一副大黑框眼镜的同桌，双眸是多么的澄澈。此刻，她的眸光正微微闪烁着，仿佛微风吹过镜湖泛起阵阵涟漪，又似凝湛的夜空晕染上微微朝霞。云川痴痴地望着这一切，直到后者尴尬地别过了头。
“看够了没有？”是有些幽怨的小声嘀咕。
“啊，对不起对不起。因为太漂亮了，所以没忍住就……”云川也赶紧别过了头，此刻他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热。
“帮还是不帮？”不知为何，林诗雨的声音又变得冷冰冰了起来。
“帮，帮，帮。”云川还没从刚才的意外中回过神来，只能慌忙答应。“那我就去找那个大叔聊天，把他引进店里，你就趁机……”
“好，那你快去。”林诗雨打断了云川，将他像是推箱子一样用力推了出去。云川踉跄了几步，稳住平衡后回头看了一眼，只见林诗雨用像是受惊的小兽一般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他。
她是生气了吗？不过这反射弧是不是有点长了…?云川一边内心想着，一边向店老板的方向走去。此时店老板已经锁好笼子门，正在收拾门前案板上卖剩下的肉。
“呦，老板！这么早就准备收摊了吗？”一边走着，云川一边向老板铺子方向喊道。可不能让他收了摊，说不定收摊以后这一笼子的狗也要拿到屋里去宰了，那就不妙了。
“嗨呀，不早啦，太阳就要下山了。来点肉吗？狗肉就剩这点了，屋里头还有点羊肉。都是卖剩下的了，要是要新鲜的，狗肉我可以给你现杀，羊肉就得等明天早上喽。”老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，热情地回答道。
“呃……那我看看羊肉。”云川故作为难的姿态，随后果断选择跟店老板进店看羊肉。正愁没办法支开他呢，这样正好顺了云川的意。
“好，那咱们进屋看看。”店老板放下手中收拾一半的狗肉，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就跟云川一起进了屋。“做什么吃啊？我这就剩下一块羊腩了。有点肥，做馅儿应该挺香的。”
“嗯，羊腩可以，我想做涮羊肉，老板能帮忙切个片吗？”这边应付着老板，云川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门口的方向。他很好奇林诗雨该如何搞定狗笼子上的那把锁，进门时他特意留意了一下，那把锁可是锁的好好的。而且那把锁看起来就像是新换的一样，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轻易弄开的东西。
“嗯，可以是可以，不过你得先给钱啊，不然我切一半你不要了，剩下的我可不好卖。”
“可以。多少钱？”云川心不在焉地接话道。
“爽快。我称一下啊……一斤二两，我这肉是29块钱一斤的，但就剩这一块了，我就抹个零，35块钱，手工费5块，就给40吧。”
“多少？”一听价格，云川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。先不说他来这就是拖延时间的，就算是他真的来买肉……云川想不出来他究竟还有什么理由会在这里买肉。
“嗯……叔你看还能不能再便宜点了？”
“哎呀，我都抹了零了，你这小伙子真是。要不你上外面打听打听去，40块钱能买一斤二的鲜羊腩吗？还是给切好了的。”大叔双手抱胸，摆出一副“你识不识货”的表情，扯着嗓子说道。
“呃……可是……”云川还想再说些什么，可是他的话随即便被外面林诗雨的声音打断了。
“跑，快跑啊！不要回头，跑得远一些，不要再被那个大魔头给抓住了！”林诗雨的声音慷慨激昂，宛如一个战地指挥官一般，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冷冰冰的姿态。随着她的声音，笼子里的狗也都四散狂奔而去。
“噗…”一边惊异林诗雨真的能把笼子弄开的同时，云川一边憋着笑。尤其是见到林诗雨做着“向前冲锋”的手势指挥狗群撤离时，更是觉得难绷。但下一秒，他的内心就由高兴急转向了恐惧。因为——
“好哇，又是你这个小丫头！昨天的帐还没算呢，站住别跑啊！”旁边的老板随即爆发了。他发了疯似的追出店外，但此时林诗雨也早已跑得没了踪影。突然，老板又好像注意到了什么一样，撸了撸袖子往店内走来。“你俩穿的是一样的校服啊，好哇，是一起密谋好了来害我的吧？我就开个狗肉店，招你们惹你们了啊？她是跑了，你走不了了！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了，明天我就找你们学校去！”
“Sin30°等于二分之一，Sin45°等于二分之根号二，Sin60°等于二分之根号三……”此时云川的大脑一片空白，木在原地的他竟小声背起了三角函数。恍惚间，他仿佛见到一位小个子女侠一个飞踢踹翻了眼前的彪形大汉，又向他伸出手。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想要抓住，但是……
“啪！”那个手却落在了他的脑门上，狠狠弹了他一个脑瓜崩。“愣着干嘛，跑啊！”面前的长得像林诗雨的女侠向他喊道。于是在恐惧的加持下，云川用了可能是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夺门而出。
————
“呼，呼，呼……”喘着粗气的云川警惕着周围，在确认终于听不到狗肉店老板那愤怒的吼声之后，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精疲力竭的他环顾四周，发现自己跑进了一条小巷子里。此时天色已晚，巷子里仅有一盏路灯亮着。云川就只能慢慢地挪动着屁股，让自己能够瘫坐在路灯下面。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远，只是觉得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跑这么快。要是在体测上也能用这个速度，大概轻轻松松就及格了吧？他如此想道。但他还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，如此恐怖的经历，他可不想再体验第二次。但正当云川刚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时，三个人影向他靠来。
“咋回事儿啊，这咋还坐个人啊？”接着传来的是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。等到他们走到路灯下面，云川才看清来人的身份，是三个职中的人。为首的一个染着一头黄发，嘴里还叼着烟卷，双手插着兜，职中校服披在肩上，一副“我是老大”的气势。身后的两位也是一脸痞相，这完全就是个不良少年组合。
“一中的校服，没见过的脸啊。你们俩认识吗？”为首的老大转过身去问身后的小弟，见二人摇头便又转过身来，嘴角邪笑道：“生面孔啊。你怕是不知道，这片儿归我管。看你这是咋了啊累成这样，回家的力气都没了吧？拿点小钱来，我来帮帮你。”
“没钱。”云川也不是被吓大的，虽然他不擅长打架，而且被追到现在还没缓过来，但是……呃，累成这样子，好像也没但是了。总之不能怂，不能一开始就在气势上输了。他这么想道。
“呦，还挺横。我要不要教教他怎么样懂礼貌讲话？”痞子老大转头问身后的小弟。当然得到的是小弟肯定的答复。
“教育教育他！”“真是没礼貌。”两个小弟起哄着。
“听见没，他们让我教育教育你，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。你看你这，细皮嫩肉的，应该不想让这巴掌落你脸上吧？”痞子老大在云川的面前蹲了下来，眼睛盯着云川，用手“啪啪”地拍着他的脖子。
“真没钱。”云川心虚地别过头，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你小子还真得我自己搜是吧？”痞子老大眉毛一紧，伸手就要抢云川身上的外套。云川自然不能让他们抢，一直死死地抱着肩膀。痞子老大看抢不成，巴掌一挥就要朝着云川的脸上挥去。云川只能害怕地闭上了眼睛。
“啪！”清脆的巴掌声响起，但云川并没有觉得他的脸疼。他颤抖着睁开眼，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护在自己身前，而那巴掌也因被抓住了手腕，并没有落下来。刚才的声音其实是手腕被抓住才发出的。
“姐大？”痞子老大颤颤巍巍地收回手。看着面前的林诗雨，他的表情露出了一丝胆怯。
“呼……这是我的人。给我个面子，放他一马吧。”林诗雨喘着气说道。显然她也是一路跑过来的，此时看起来相当疲惫。
“姐大的面子，自然是要给的啦。只是……”好像是看出了林诗雨此时很虚弱一般，痞子老大再次露出了邪笑：“我看您今天状态不太好呀，这人，今天您还保得了吗？”
“呵，”林诗雨大口吸了几口气，然后冷笑道：“就收拾你们这三条臭咸鱼，我还要费很大劲不成？”
“费不费劲还得试过了才知道啊。小的们给我上！”痞子老大大手一挥，就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。然后就——
一马当先地被林诗雨踹飞了，秒杀。其余两个见老大被踹得这么惨，便都不敢再向前。
“你忘了自己当初是为什么叫我姐大的了吗，小皮？”林诗雨一脸邪魅地笑着，迈着缓慢的步伐，向着痞子老大倒下的墙角走去。
“没，没忘。小的不敢，小的不敢。”痞子老大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，拼命向身后退着。但他的身后是墙，他就只能拼命地往墙上靠。
“没忘？那你刚刚是想咋样啊，啊？？？？”好像丝毫不担心她的裙下风光会泄露一般，林诗雨“砰”地一脚踹在了痞子老大头边的墙上，低下头俯视着他吼道。
“小的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？？？还想顶嘴是吧？？看来你们真是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了啊！！！”
“也？”痞子老大的两个小弟听完脸都绿了，刚想说些什么，就也都被林诗雨的飞踢放倒了。
“看来我今天真得让你们回忆回忆，当初你们是为啥叫我姐大的了啊。”林诗雨捏得拳头咯咯作响，随后小巷子里便传出了狼嚎般的惨叫。在林诗雨教训痞子们的时候，云川一直都在旁边看着。此时他心中对林诗雨的高洁形象也轰然倒塌，不过这也让他明白了什么叫“人不可貌相”。他就抱着这样惊愕的神情看到了最后。
“啊哈哈，抱歉，今天给你添麻烦了。”终于打过瘾后，林诗雨拍了拍手，手歉笑着向云川走来。
“啊哈…女侠好身手，多谢女侠出手相助。”尬笑着，云川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只能硬挤出了这样一句客套话。
“唉呀，客气什么，而且你今天会弄成这样也都是因为我，救你也是我应该的。”一边说着一边向云川伸出手，“还走得动吗？我送你回家……”
可能是因为刚才打架的动作太大的缘故，林诗雨戴在脸上的大框眼镜稍微松动了一些。于是，在她低下头伸手去拉云川的时候，眼镜就顺势落到了地上。注意到这件事的云川也顺势抬起头，于是，便是再一次的四目相对。但这一次让两人楞在原地的原因却并不是第一次的怦然心动，而是——
映入云川眼帘的，是一双绯红色的，发着光的眼眸。是的，并非之前透过眼镜看到的黑色眼睛，而是如同绯红色的宝石一般，从内而外散发着淡淡的光芒。
“林诗雨……你……”
“对不起，我先告辞了。”又回到了那种冷冰冰地语气，林诗雨迅速从地上捡起眼镜，逃也似的离开了。
在那之后，云川废了好大的劲才回到家。
时间回到现在。云川转头看向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，自顾自地叹着气。她大概是在对昨天看到她的眼睛这件事耿耿于怀吧？云川想着，她的那双眼睛确实很特别，绯红色的，而且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，总觉得她的眼睛那时候在发着光。不过云川本来也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打算，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隐私，况且昨天还是她帮他解了围。还是说清楚吧，顺便好好道个谢。虽然说昨天的麻烦也确实都源自她，也是因为她，昨天自己书也没买成，觉也没睡好。不知不觉间，云川已经满脑子都是林诗雨的事了。他开始好奇她都经历过什么，为什么要去干扰肉铺的生意，眼睛为什么是红色的等等。到时候一定问清楚，哪怕会被……
“云川，回答下这个问题。”
“啊？呃，什么？”突然被叫到的云川不知所措道，
“唉……你怎么也上课走神了啊。我再说一遍问题，encounter和meet的区别是什么？”
“啊，这个。Encounter更强调遭遇困难或意外时的遇见，而meet”，回答道这里，云川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，“meet更强调普通的相遇。”
是啊，他和她的故事，就是从这个“普通”的偶遇开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