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过去的秘密
出了门,贾方那张方正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厌恶,他回想起刚才房间里那股味道,还有桌上摆着的让人一看就没有胃口的饭菜,眉头紧皱。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,仿佛要将之前吸入肺里的空气重新过滤一番。
听说,这儿的人随时可能会发生噬变,果然是贫民窟,人和环境都是那样的脏。他一边想着,一边环顾四周,厌恶之情更甚了。
“队长,我们就这样撤了吗?”一位骑士走到他旁边,低声询问道。
贾方摆摆手:“不急,没有确切的证据,我们也不好做些什么动作。你赶紧通知上面,让他们准备一下‘材料’。”
而后他回过头看着凌辰的家门,冷笑一声:“下次来,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。”
屋内,凌辰还不知道他已经陷入了漩涡之中。
他只是非常的后悔。
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多想就接过了石头,更后悔自己对驱魔司撒谎了。
这个慌一撒,以后就要用更多谎言来弥补,要是万一谎言拆穿了,他还怎么加入驱魔司,怎么成为驱魔骑士?
“千不该万不该,就是不该相信叛乱分子的话啊。”他真想给自己两个耳光。
“怎么?你接触过叛乱分子?”
面对凯伦的发问,凌辰支支吾吾,难以开口。
凯伦的目光逐渐犀利: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?”
一瞬间,凌辰在脑海中将“坦白”与“不坦白”两种行为的结果快速演练了一遍。他发现,坦白的结果,最多是挨顿打,但有可能获得新的有用信息,而不坦白,他可能永远无法知道进入他体内的是什么玩意。
我命关天,受点皮肉之苦又算什么呢?
凌辰一咬牙,将事情全盘托出了。
“凌辰!你!你怎能擅自跑到地下仓库去?”
凯伦露出惊慌的表情,急忙跑到凌辰跟前,端起他的手检查起来,“你没事吧?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?”
“我没事。”凌辰好不容易挣脱出来,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询问道:“妈,你知道那个拳套和那个石头是什么吗?”
见凌辰真的无事,凯伦终于放下心来,她叹气道:“这些发明是你父亲留下来的,老实说,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途,我只知道它们很厉害,但也很危险……”
“很危险?”凌辰的内心忐忑不安。
凯伦停顿了一会,似乎是下定了决心,她将心里隐藏的秘密一口气说了出来:“你父亲的发明,让他成为了我们这里第一个被召入王都的贫民,但也让他永远离开了我们。王都的人说你父亲出了意外,但我知道,事实不是那样。”
“你父亲曾说,这些发明能改变穷人的命运。所以他们在害怕,害怕地位被波及,也害怕被颠覆。”
“这些年,我把仓库封闭,就是不想让你走你父亲的老路。只是我没想到,他竟然还留了一样东西给你,我更没想到,你竟然会偷偷跑进去。”
“凌辰。”凯伦看着他的眼睛,语气真挚而诚恳,“听妈一句,王都的水太深了,不管是驱魔司、军团还是王族,都不是我们这样的小角色可以对抗的。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碰那些东西了,平平安安地活着,要成名,也不一定要去王都啊,不是吗?”
“可那是…”凌辰还想说些什么,但他看到凯伦眼中隐约地泪水,便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两人再无对话,只听见碗筷碰撞时发出的“叮叮当当”的响声。
……
夜幕降临,凌辰又来到了父亲的地下仓库。
仓库上着锁,只是这锁对于凌辰而言,有和没有都一样,他可以轻易地用铁丝打开它溜进仓库,之前的几次他都是那样做的。
只是这次,他没有这么做。
他默默地站着,看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。
他仿佛看见父亲当年临行前的身影。那天,他是否也像这样,在仓库门前久久徘徊?
眼前是陪伴自己多年的、可能永远见不到的实验室,而远方则是凶多吉少的旅途。
那时的他在想些什么呢?
凌辰看了看手上的拳套,可惜他还是没能知道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,他只是隐约感觉到,自己的身体正在以一种缓慢的、不易觉察的速度变化着。
好一个颠覆王权的发明!
凌辰席地而坐,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小的力量在他体内流窜着,侵入他的每个细胞。视觉、听觉、嗅觉、触觉,都突然变得异常敏锐。
仓库里有老鼠爬动,门口有寒风吹过,不远处的大街上,有醉汉因为女人而大打出手,而引发祸事的女子则倒在路边,对着下水道呕吐不止。
对不起,母亲,我还是会去王都,我一定要弄清事情的真相,若真如你所说的那样,那不管付出多少代价,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!
凌辰在心中暗自发誓。
气血涌上心头,他眼前突然一黑,再次晕倒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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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永恒之都,傍晚】
嘉文披着个黑色的斗篷,在夜色中前行。
这个样子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准备行刺的刺客。
我可是国王啊!为啥要这样?
可转念一想,似乎也没办法,身为国王,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监视,如果不是像这样乔装打扮,趁着夜色出行,恐怕早就被人截住了。
当国王真难,以后怕是连约会都麻烦了。
然后他又想,如果真要和别人约会,那个丫头怕是要把自己骂死。以前,她的口头禅就是——“你要是敢找别人,我就诅咒你!”别说,虽然当时自己是王子,可还真被她这句话给吓着了,只得答应以后第一个和她约会。
可现在的她,若是不憎恨自己,都已是万幸。
所以今天,他要亲手解开这个结!
嘉文来到一幢三层的屋子前,伸手敲了敲门。
门开了,一个中年妇女向外张望。当看到嘉文时,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,慌忙将门打开,迎接嘉文进屋。
“陛下,你怎么来了?”关上门后,妇女急切地问道。
嘉文看向楼梯口,这个通往二楼的楼梯是由木头制成,上面有许多黑色的小洞,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是一个个虫眼,丑陋得不忍直视。
“伯母,我来看看你们,也有些话想找艾米聊聊。”他的眼神似在询问自己能否上去。
伯母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,原来国王屈尊来自己家,是为了见自己闺女一面啊!只是伯母知道俩人之间的嫌隙,她也不知道女儿还愿不愿意见这位曾经的玩伴。
正当她犹豫间,二楼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:“妈,没事,让他上来吧。”
伯母听见后,推着他来到楼梯处,微微屈膝:“等会若她有言语冒犯,还请陛下见谅。”
嘉文赶忙扶起她道:“伯母别这样,独处的时候就不用拿我当国王了,还是像以前一样吧。”
伯母摇摇头,慢慢退了下去。这令嘉文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。
他抬起脚,踏着一格格木板上楼,每走一步,楼梯都发出“咯咯咯”的响声,让人不得不担心这楼梯会不会随时崩塌。
二楼的房门已经打开了,微弱的烛光从门口透出,地面上人影摇曳。
嘉文站在门口,没有走进去,他看着坐在地上背对着自己的少女,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。
那时的她也像现在这样背对着自己,用沙子堆着沙雕。
调皮的嘉文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显摆自己的机会,于是他二话没说就跑上去,一脚踹烂了沙雕。
这一脚的结果,就是他也像个“沙雕”似的被艾米给踹飞了。
嘉文哪里想得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蛮横无理的女孩子,以往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,而被欺负的人往往大气都不敢喘,这反而让他觉得很没劲。
这个不一样的女孩,引起了他的兴趣。
虽然后面父亲震怒,要问艾米的罪,不过最后还是在他的撒娇与耍赖之下,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
艾米也学乖了,不再对他动手动脚,不过真要把她惹恼了,一样没有好果子吃。
那时候是王子,现在是国王,可不管身份如何变,站在艾米面前,他永远都只是嘉文。
“怎么了?”少女的声音传来,打破了沉寂。
嘉文回过神来,发现自己脑子一片空白,原本想说的话已经全忘了。
他只得硬着头皮问道:“听说你要和军团一起去围剿叛军?”
少女没有看他,只是拿了块布在擦拭着什么,“是啊,好歹我也是个军人,参与这次作战也很正常吧?”
嘉文急忙说,“如果你不想去,我可以让军团长派别人去。毕竟这次面对的是‘黎明’,还是挺危险的。”
少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她侧过头,深蓝色的头发散落在肩上,美丽而迷人。
“真是奇事,日理万机的国王陛下怎么有闲情担心我了?”言语尖锐,充满讽刺。
嘉文想开口,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思考半天才憋出来几个字:“你还在恨我吗?”
“恨你?为什么?”
“因为是我让你们落地这步田地的,而且,你的…”后面两个字他没有说出口,生怕少女受到刺激,把他轰出门。
少女环顾四周,眼睛里烛光闪烁,嘉文这才看清她之前擦拭的是什么,原来是一副深红色的甲胄!甲胄的零件被拆了下来,有序地摆在地面上,散发着森冷的气息。
“我不会恨你的。”少女说,“这个家虽然比以前破旧不少,但至少该有的东西都有,相比以前那个豪华但是冷冷清清的宅子,我更喜欢现在这里。而且——”
她停顿了一下,强行压制住脑海里的种种往事,恢复了平静的语气:“自从三年前你下令赐死我父亲后,我便不再憎恨任何人了。现在的我,只想和家人一起老老实实地过日子。贵族的身份,已经和我无关了。”
“艾米,对不起,你也知道,我那是无奈之举。”
嘉文的语气里充满愧疚:“如果可以,我想帮你,你可以不用待在军队里,也不用做那么危险的事…”
然而他话未说完,少女便走了过来,关上了两人之间的门。
走廊里顿时一片漆黑,少女的声音从门后传来,铿锵有力——
“艾米已经死了,现在的我,叫艾瑞莉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