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
真是不挑时候,不偏不倚,郎君听了个正着,惊诧地瞪了我一眼,我眼观鼻鼻观心,这一眼什么意思我看的分明,您老人家还没先动,我一个下人竟越了你,属实不该,不该。
可我也委屈啊,午后的角子一个也没碰着不说,那牛可真是让人不省心,您老人家可以安稳坐在车内,实在坐不住了下来还品评这都城春色。春色如何我不知,但从这过来的小道上草长的挺鲜嫩的,牛啃的拽都拽不住。好容易拽了回来,这日头竟难得的好,我还得紧顾着您那厚实的大氅,为什么不放犊车内,您说得披挂着,不然起了皱又如何如何。我没记错的话,这大氅可是杭绸的素缎面,哪有那般容易皱。当然,贵是真的贵,光这一件大氅,就抵的过我整一年多的工钱,可得看顾仔细。
“郎君要点什么?”上来的人倒是热情,直接凑上前问。
“一样都来一份吧。”郎君则淡淡的来了一句。
“都来一份?”倒是他摸了摸脑袋,随即反应,往边走去,朝后厨喊了一声,“酒菜诸令,各上一份!”未即他喊完,我也跟了上去,趁郎君未注意我,忙拉着他暗暗道,“腥膻之物无需上,鸡鸭鱼肉减省的上,清淡羹汤挑着上,三四个菜足矣,无需太多,总之,得实惠的上。”他摇了摇头,瞧着我,又望了望郎君,勉强点了点头,去了后厨。
“你去哪了?”郎君正悠悠品着茶,见着我迟迟归来,终于注意到了我。
“奴去安置了犊车,喂牛几把干草,故来的迟。”我确实去喂了牛的,边喂还叮嘱它明儿一定不要掉链子。
“您瞧着好,”菜博士上菜了,“淡盐齑,碧涧羹,五色饭,槐叶冷淘,杏仁酥酪,都是小店特色。”
“怎的如此素?”郎君瞧着这一桌的菜陷入了沉思。
我在背后使劲的给眼神,幸得菜博士实是个机灵之人,“瞧着郎君装扮,应也是来踏春的吧。这繁台旁有一座老寺,香火旺的狠,郎君料得也应去,既见佛祖,故小的自作主张,望郎君勿怪,何况小店招牌就是素菜,就这道碧涧羹,当初吴大学士吃了都说好嘞!”
我也忙着附和,“是啊,郎君,您风寒未好,应多吃清淡的,明儿身子好起来了,这游玩才能更顺畅是不?”
“你是在说本郎君身子不好?”郎君接着这一句,倒一时让我不知该接什么话好,“既然吴大学士都说好,也便罢了。”郎君随即又自顾自的说道,菜博士听了料得无事,也便下了去。
“鲜鲫银丝脍,香芹碧涧羹,可惜有羹无鱼,倒也可惜了这羹。”郎君又道,“惟瀹而羹之者,既清而馨,犹碧涧然,如今一瞧,古人诚不欺我。”
我不懂郎君在说什么,这羹上来的时候我还稀奇了下,毕竟这名字听着这羹就不俗,再定睛一瞧,这绿油油的不就是水芹吗,想当初,挖野菜的时候也吃过它,与别的野菜相比,没那么苦也就是。
“黄姜枫叶红兰草,染得五色好佳肴,”郎君在点评五色饭后,又点评起了其他,“碧鲜俱照箸,香饭兼苞芦。经齿冷于雪,劝人投此珠。杜工部一诗《槐叶冷淘》,真真写透了,果真青青解得暑意。只得杏仁酥酪,本应是解羊肉腥膻,方是绝配。” 郎君不住点评,可手里迟迟未下箸,我看得着急,虽都是绿油油的,可郎君不吃我又如何能吃?好在郎君似是明了我的心思,对着我来了一句,“本郎君不用你伺候,坐着吃吧。”得此话就如拿了一枚令箭,我放宽了心,也只不住的吃着。 “陈禾,瞧着你吃,本郎君也有胃口了。” 我意识过来时,也只剩下了槐叶冷淘加少量的淡盐齑,不住的拍了拍额头,实是太饿了,忘了郎君还未吃饱。我擦了擦嘴角,忙起身。槐叶冷淘寒凉,怕伤了郎君脾胃,也不住的给他沏热汤,让之服下。暗自也捏了捏手里的荷包,要不再点几个菜吧,确实太素了。 “吃多了积食,就这样吧。”郎君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口,也心满意足的住了口。 积食?真的能吃饱?我满肚子狐疑,只不好意思问出口。便也叫着博士领到了客房,客房陈设简单,没有在马行街的那间宽大,收拾下也可勉强住下。油灯点着,郎君则是还在看着他的寸丝子,我则在纠结。我该住哪,要不,去马厩犊车内对付一晚? “郎君,我?”我犹豫的想问。 “你怎的还不收拾?” “收拾?” “这可就一床被褥,莫不是你想与本郎君盖一床褥子?” “不敢。”我向博士又去要了一床褥子,博士看我的神情愈发的奇怪,却给了我一个他知晓的眼神,我便知,他绝对想多了。 我麻利地收拾尽地面,铺好褥子。油灯之下,郎君的面容竟无比的顺眼,专注的样子无愧乎他士子的身份。我轻手蹑脚的出去,向博士打听了最近的饼店,便寻着去。郎君不说,我也当真不能不往心里去,五香糕,由白术、茯苓、芡实、人参、砂仁等五种配料制成,可以健脾补胃益气;大耐糕,由李子制成,味道不同于普通糕点;再来点枣糕和玫瑰蜂糖糕,用荷叶包着,带回脚店去。万一夜中睡得不安稳,也可用糕点垫补垫补,明儿游玩,若是到了那儿人多,糕点价格必是要涨的,现在先备着,总是不亏。 今儿的月色真好,哦,我想起了,今儿是十五,怪不得这么圆,富贵儿是不是还在酒肆里等着我,都还没跟着他说上几句话,好久没见了,也不知他过的如何。很多很多年前,我们一起的每个夜晚,他会跟我讲许多故事,虽然好多我都在别处听过,可从他嘴里讲出的就总是听不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