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芸娘之死
苏易安赶回苏府,忙向着月姨娘的屋子里奔去。
可看着阿娘墨发红唇和苏荣站在一边,看她进来后月姨娘便出去关上了门。
而后从屏风后面出来了一个人。
苏易安心下了然,道了一声:“二娘拜见相爷。”
庄文钦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声:“免礼吧!”
“二娘啊,你这成亲也有些日子了,为何本相从来没收到过你的任何关于韩翎消息的手书啊?”
面对庄文钦的质问,苏易安转头看向一旁在角落里不作声的父亲,而后面色从容不迫道:“二娘知晓相爷的能力,所以想必您肯定也知道那韩翎与我不合,任何事情都防范与我,所以还没有用的消息告诉您。”
成亲那日整个乐阳城皆知韩府草率迎亲,若不是苏易安硬着头皮进了府,此刻怕也不会以韩府夫人的名义站在这儿了。
“哼,休要说这些没用的,你要知道,你苏家的命脉掌握在本相手中,若你如脱缰野马一般不受我掌控,你自是可以独善其身,可还在苏府的人前路可就不明了!”
哼,老匹夫只会要挟人!
“相爷放心,今日回去二娘必定加以上心,绝不辜负相爷所托!”
庄文钦听到这话才满意的捋了捋胡子,又在苏荣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,意有所指地说道:“国公爷生了个好女儿啊,哈哈哈!”
待庄文钦离去,父女二人面面相觑道:“二娘,为父实在无奈……”
苏易安自嘲般干笑了两声道:“父亲,你次次无奈,次次妥协才会让别人以为你好欺负。你无奈,我又何尝不是……”
做父亲的软弱无能,让女儿替他保住这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的国公府,呵呵,有点好笑。
“若父亲日后有事找我,不必打着阿娘的幌子,直接对我明说便是,桐月就留在府中吧,我自己回去。”
苏荣的脸色有些难看,却也没说再什么。
她刚出了苏府的大门,鹿月笙就先她一步回了韩府,将此事禀报给了韩翎。
韩翎悠悠抬眼,犀利的眼神为那狭长优美的黑眸染上一层薄薄的寒冷冰雾。
“主君,既然夫人是相爷的人,我们要不要……”
方知然做出一个枭首的动作。
鹿月笙神色隐晦的示意他噤声,好在这家伙还算识趣,及时收住了嘴。
“不必,她入府多日,还未曾对我下手,即便她想,我这个被世人称之阳间阎王的韩翎也没那么容易葬送在她手中!”
鹿月笙:“主君英明!”
方知然:“主君英明!”
“行了下去吧,她快回来了,记着别露出破绽。”
二人转身退下,苏易安也进了府。
直奔着主屋而来。 在门外定了定心神缓缓推开门,韩翎正在桌前饮茶,苏易安见此上前夺下他的茶杯,略显生气道:“你受伤未愈不宜饮茶,这几日先别喝了吧。” 韩翎不自觉的笑了笑,还是将她见了庄文钦的事压在了心底没说出来。 “好,那便不喝吧!” 苏易安拿起他的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。 “夫人方才去了哪里?对了,桐月是不是跟着你一起出去了,怎么不见跟你一块儿回来?” 苏易安端着茶杯,嘴上打着哈哈,准备忽悠过去。 “方才府里下人来说我阿娘病了,叫我回去瞧瞧,现下已经好多了,我便回来了。桐月留在府里照顾她呢!” “哦~原是如此。” 韩翎换下了方才受伤时穿的那套衣服,此刻的他身着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,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隐若现。 镂空雕花的金冠束起一半以上的头发,柳眉下黑色眼眸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。 轻掀眼帘,冲她偏头而笑。 侧颜上的笑容分外明朗,明暗交织的笑颜间,荡漾着繁花盛开的明媚之色,空气中仿佛也浮动着馨香,令苏易安有些动容。 “那个,你还没用晚膳吧?那我们一起吃,一整天了,还没好好吃顿饭呢!” 韩翎起身从她身边走过,“那便让忠叔传膳吧。” 饭桌上,二人相邻而坐。 苏易安看着眼前整整七道荤菜,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 “忠叔,今日……不吃素了?” 韩忠:“夫人,主君交代了,日后膳食每餐必须有四道以上的荤菜。” 原来如此! 苏易安看着不动声色的韩翎,手中的筷子夹起一块红烧鱼放在了她碗里,而后便自己大快朵颐了起来。 正吃的香呢,方知然又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。 “主君不好了!” 这一声喊的差点让遇刺把苏易安给卡死。 “咳~咳~咳~” 韩翎赶忙舀了一碗汤给她灌了下去才好了许多。 “着急忙慌的像什么样子,说吧,怎么了?” 一边问着方知然,一边还给苏易安轻拍着后背。 “霞月楼着火了!” 韩翎:“什么?” 苏易安:“什么?”“哎呦!” 韩翎一失手拍的重了些。 韩翎:“那可有伤亡?” 方知然:“霞月楼掌柜的提前一日告知众人今日楼中休沐,所以未有人员伤亡。” 苏易安:“可查清走水的原因了?是人为吗?” 方知然神色凝重道:“是陈芸儿放的火,跟她一起的还有霞月楼的掌柜——董敏。” 韩翎情绪不明的说了声:“走吧,事情该有个结果了。” 陈芸儿和那个老妇人都关押在皇城司,等待审问。 “陈芸儿,你为何要纵火烧了霞月楼?” 韩翎依旧是冰冷彻骨地语气,如寒冰一般。 陈芸儿薄唇勾起一道邪肆的冷笑,轻轻掀唇道:“哀我人斯,于何从禄?瞻乌爰止?于谁之屋?” 苏易安:“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啊?” 韩翎:“这是在说人漂泊于世,无处安身立命,无从寻找福祉,也可以说是感到茫然无助之意。” 苏易安点了点头。 “韩上卿,你也有过此种境遇吧!不过你是男子,尚可出卖父亲以入仕途,而我却只能自我了结来结束这屈辱不堪的一生!” 陈芸儿越说越激动,她神色近乎麻木,眼底是如死灰一般的情绪。 苏易安看了一眼韩翎,深知这句话对他不亚于心口上插刀子,而他却笑了,仿佛方才听到的是个笑话一般。 “世人皆知我韩翎是踏着我爹的尸体上了位,这有何可值得一说的?” 紧接着,谢延昭也带人来了皇城司,洛云竺也姗姗而至。 谢延昭:“大胆陈芸儿,手中数条人命,岂是你一死就能了结的,来人,给本官拿下!” 谢延昭气势逼人,韩翎也不遑多让,站起身挡在陈芸儿面前,直视着谢延昭的双眼:“中丞大人。这里是皇城司,韩某的地界,还轮不到你如此大摆官威!” 洛云竺见此僵局,试图出言调解:“二位大人,如若不然就在这里审问便是,这犯人转来转去以免出了差错,太皇太后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。” 谢延昭瞥了一眼洛云竺,“那就依洛大人所言,在这儿审吧!” 韩翎主审,谢延昭与洛云竺为旁听。 “陈芸儿,事已至此,你自己交代吧。” 陈芸儿此刻心绪平和,不似方才那般疯癫之态。 “韩夫人,你先前和芳吟郡主日日来捧芸娘的场,今日芸娘就为你唱最后一出戏吧,只是少了师傅们的乐声,不过也不打紧。今日是我二十岁生辰,就当为我庆生了。” 她明明是笑着说出来的,可苏易安却感受到了一种苦涩至极的感觉。 “一朝投身入皇家,双亲无故弃下她” “锦衣玉食须臾间,忍辱负重十五年” “他为父来他为兄,日日得见为金银” “更有兄长如牲畜,引狼入室将她欺” “日日吟唱断肠曲,满腹委屈无人语” “有幸得见儿时母,心底从欢心意宽” “往日委屈终将诉,身体羸弱无多时” “杀生取血入药浴,怎知道头终无用” “如今恩仇两双清,再无人间世俗情” 一曲唱罢,一滴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,她轻轻一笑,破碎又绝望,凄惨又悲凉。 忽而她嘴角流出鲜血,整个人也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。 苏易安上前扶住了她,将她揽在怀里坐在地上。 “韩夫人,我好羡慕你啊,双亲健在,家庭和睦,与夫君相敬如宾。与我而言,这些是我及尽一生都触之不及的东西。” 陈芸儿气若游丝,听着她字字句句如血泪一般砸在苏易安的心上,眼睛干涩到生疼,想要说出口的话也变得哽咽不清,随即泪珠大颗大颗掉落。 “芸娘,你这是怎么了啊?” 苏易安给陈芸儿搭了搭脉,她的身体里居然有毒和蛊两种成分。 “二娘不必忧心,如今我大仇得报,该收拾的都收拾了,只是我有一事拜托于你,将这封血书亲手交给礼王殿下。” 而后又转头看向已经默默哭成泪人的董敏。 “敏姨,人世太苦,芸儿就先去了……” 董敏抹着眼泪,将陈芸儿的手死死拽住,“芸儿,你个傻孩子啊……” “各位大人,两起命案,八条人命,具是芸儿所为。我与那血鸦宗做了交易,用自己的血肉饲养噬心血蚕,交给了我召唤血鸦的法子。那五个狗东西是我用血蚕蛊毒所杀,三名女子是我为了药浴而杀,以此得到足够血蚕吸食的养分……” 钻心的疼痛蔓延四身百骸,眼皮越来越重,呼吸慢慢减弱,周围的声音也不再清晰。 “芸娘!” 苏易安情绪失控般大喊出声,她不可置信的看向怀里的人儿,已然没了气息。 不相信几天前还与她嬉笑打趣的温婉女子此刻竟死在了自己怀里。泪水在眼眶打转,她极力克制着不让它落下。 韩翎看着满眼泪水的她,眸中情绪翻涌,轻走至她身边将她扶起。 双手捧起她的小脸,平静的看了她一眼,看似漫不经心,心里却已经揪作一团。 “或许这对她而言也算是一种解脱吧。” 用帕子擦掉了她的眼泪,见她还未从悲伤中走出来,便出言宽慰道。 “如今两起案件皆已查明,不知中丞大人和洛大人对余下之事有何见解?” 韩翎负手而立,悠悠然道。 “谢某和洛大人只是作为陪审,?具体如何定夺还是看韩上卿的意思吧,谢某还有要事,便先不奉陪了!” 谢延昭脚底抹油溜了,他也怕招惹皇室惹来灾祸。 “此事本就是刑部负责,此番多谢韩上卿倾力相助,才能将此案破获,下官定如实呈报给太皇太后。” 芸娘一案兹事体大,搞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,毕竟牵扯到礼王殿下,须得酌情处理。 “洛大人放心,韩某回去便会写奏折呈上,此事后果与刑部再无关系。对了,夫人明日还有女官考试,有劳洛大人看顾一番了。” 韩翎还是主动将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,毕竟苏易安手里还拿着陈芸儿的血书,自己掺和其中还能有机会斡旋。 “上卿言重了,那下官就先回去了。” 现在只剩下苏易安,韩翎,还有二十年前公主府的丫鬟董敏。 “董姑姑,你可要面见殿下?我可以代为转达。” 可她却摇了摇头,陈芸儿把该说的都说了,自己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陈芸儿的身世,便将她重金买来在霞月楼安身。 却不曾想她身受大苦,以至于身心遭到重创,起了杀念。 “求大人给我个痛快吧,我这二十多年来只为找寻郡主下落,如今她殒命,我也不再好活了……” 董敏一心求死,可命案与她无甚干系,便将她送去了虞州老家。 回府之后,苏易安脸色苍白,嘴里一直喃喃自语,想必是芸娘之死对她冲击太大。 韩翎将她抱回主屋休息,帮她掖好被子,又轻声细语的说道:“不要多想,好好休息,剩下的事有夫君在。” 苏易安轻轻点头,微红发肿的眼睛轻轻闭上。 看她安睡,韩翎才坐在书案前写起了明日上朝要上报的奏折。